正站在朽园广场上的赵兴海、于清竹、王乔中三人此刻是一脸愁容,今天是“朽试逢春”确定各队人员的日子,早早就想好了队中人选的赵兴海本是成竹在胸,可不想昨晚佟森却找上了自己。“海哥,乐师姐跟我说想要和我一队。”昏暗的油灯下,佟森显得有些慌张,“乐师姐说青儿离园,她没个熟识的人,园内只与我亲近,所以...”看着佟森怯生生的模样,赵兴海也不忍责怪,便点了点头。
但此刻的他却是一筹莫展,“朽试逢春”的规则半月前就公布了,朽园一众弟子早就找好了队伍,三日后试炼便会正式开始,这个时间他也不知再去找谁入队。
“老五,你别干站着啊,想想办法。”王乔中更是愁眉苦脸,有些急躁的出声拉回了赵兴海的思绪。
“大哥,你看周围哪还有落单的人?”赵兴海听着王乔中的抱怨也是一阵心烦,可突然又露出一个坏笑,“不如大哥你自己去拉支队伍,这样小森、乐大小姐加上我和清竹正好四人。”
还不等王乔中答话,一旁的于清竹闻言先笑出了声,面带促狭地看着王乔中。
“老五,这时候你就别说笑了,凑不齐人,这‘朽试逢春’我们未开始便输了。”王乔中见还有心情打趣的两人,心中更是起急。
“要不大哥你去找找佟森,以乐大小姐的面子,她的队伍自然实力不弱,你又是佟森大哥,她定然不会拒绝你,进了她的队伍想必优胜不难。”看着王乔中焦急的样子,赵兴海一阵玩心大起,边笑边说道。
“老五!”王乔中面色一凛,转头看向赵兴海,“你把大哥当什么人了,输便输了,我们离了朽园便是。”
“嘿嘿,大哥别急嘛。”见王乔中有些怒意,赵兴海赶紧收起玩心。
于清竹轻捶了下赵兴海的胳膊,嘴角带着一丝微笑轻声道:“乔中师兄,你别生气。朽园一共三十二人,等其他人组好了队,最后定会余下一人,我们只需静等便是。”
“就是如此,大哥莫气,其实这结果从佟森被乐大小姐拉走便已经定下。”赵兴海也赔上笑脸。
王乔中闻言愁眉稍展,心中想想确实只能如此,缓缓点了点头:“确实如此,但老五你也别怪佟森,老七自小是个孤儿,进了朽园除了我们兄弟,便是乐师姐对他最是上心,乐师姐开口他也是两难。”
赵兴海闻言摆了摆手,他本就无意怪罪佟森,佟森心性纯良,兄弟几个都是知道的,不必解释什么,于是三人便在广场上静静等待那余下之人出现。
“老五,这...”广场上的人群逐渐散去,王乔中看着远处的身影,声音有些忐忑。
“大哥、清竹,走吧,就是他了。”赵兴海声音不高,却带着坚定的决断,率先迈开步子向着那人走去,于清竹、王乔中闻言也跟了上去。
远处站着的,正是甲院末位、他人口中靠家财门路才勉强留在朽园的——刘世重。
“刘师兄,可愿与我们一队?”赵兴海大步走到刘世重面前,双手抱拳问道。
低着头的刘世重闻言一惊,抬头看清是赵兴海三人后,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。
“你们愿邀我进队?”怔了一会儿,刘世重才从惊讶中缓过神来,有些怯懦的问道。
“正是,不知刘师兄可看得上我们几人?”一旁的于清竹也出声询问,等待刘世重的回答。
“愿意,愿意。”又听了一遍赵兴海的问题,刘世重猛点了几个头,看向赵兴海三人的眼神满是感激,双手抱拳行了个礼,“多谢几位。”
“不必如此,这场内就剩我们四人了,谈不得谢。”王乔中口气中却满是无奈,但很快他就察觉自己有些失言,也抱拳冲着另外三人,“但只要我们戮力同心,也能得个不错的名次。”
听了王乔中的话,刘世重感激的眼神中又染上了一丝落寞。四人没再客套,结伴到了报名处一起递上自己的腰牌。为各支队伍登记姓名之人是原来的丙院总教头王立骁,他见到于清竹前来十分亲切、笑脸盈盈。
“清竹,可选好了队伍?”
“多谢王师傅关心,我已选定了队伍。”于清竹双手施礼,随后向后看去,其余三人便出现在了王立骁的眼前。
看到赵兴海、王乔中,王立骁满意的点了点头,自己的得意弟子与这“乙院魔童”关系不错他是知道的,同为乙院出色弟子的王乔中出现在此他也毫不诧异,直到他将目光看向了最后一人。
“刘世重?”王立骁开口问道,语气里却是三分询问、七分惊疑。
“正是,请王师傅将我四人姓名写上吧。”于清竹恭敬回道。
“你等可考虑清楚了?”王立骁又问了一句,他实在不明白这三人怎会选择刘世重同队。
话一出口,刘世重却面露尴尬之色,虽然王立骁教武艺时不曾厚此薄彼,对他这学得最慢的也细心教导,但这句问话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。
赵兴海见此场面一步上前,声音洪亮地说道:“武有高低、人无贵贱,王师傅教我们读书时,不是常说此话吗?”
闻听自己平日里常教导弟子的话,王立骁反而有些汗颜,看向赵兴海的眼神中多了几分赞赏之意。
“好,那为师便给你们几人记上。”王立骁后退几步,转身抽出腰中宝剑,对着一块看起来已枯朽多年的巨大树桩上下挥舞,只见一阵身形翻飞、木屑飘落,四人的名字便依次出现在了树桩上。
“来人,抬走。”王立骁对着身旁几个武师招呼一声,又转身看向四位弟子,“去吧,心合一处,磐石可开。”
“谢王师傅。”四人齐齐对着王立骁施了一礼。
重新回到内园广场,朽园弟子已经在台下站定,按着各自小队分列几处。高台上,久未露面的曹不疑和一众朽园教头都依次而坐,但在曹不疑一左一右却是两个生面孔,左边一人身着华服绸缎、双目微闭,好像对场中之事并不关心;右边一人却面露英气、双眼炯炯有神,乌黑的头发如长波碧浪披在背后,身形魁梧高大,一身白衣修身得体。
“众位小友!”虽然已满头白发,皱纹比以前更深了几分,曹不疑的声音却响亮如旧,“这两位是曹某请来的贵客,来见证你等此次‘朽试逢春’之会。”
曹不疑颤颤巍巍的起身,一旁的赵年松刚要上前搀扶,却见曹不疑摆了摆手,费力的挺直了腰板。
“这位是天岚国苍术州巡视,柳大人。”曹不疑抬手介绍左边华服之人,柳大人闻言只是拱手向着曹不疑和右边之人轻点一下,便又闭目而坐。
曹不疑看着柳大人的做派微笑如故,缓缓转身又介绍起右边之人。
“这位是白鹤庄庄主,乐天齐乐大侠。”
闻听此言,场内弟子一阵骚动,那个名满天下的乐大侠居然现身朽园,场内弟子无不惊叹,更对此次“朽试逢春”多了几分重视。
乐天齐轻摆衣襟、傲然而立,双拳拱手对着台上一众教头依次行礼,又对着台下众弟子抱拳一推,台上众人见乐天齐如此客气,也纷纷起身给乐天齐回礼。
“乐大侠。”台下众弟子也自发回礼、齐齐出声,反倒是柳大人脸上一阵红白交错、尴尬不已。
曹不疑单掌朝上请乐天齐回到了座位,自己又缓缓坐下,向着赵年松点了点头。
“善鬼”立刻会意,朝着几名鬼卫大喊出声:“抬上来!”
话音刚落就见十六名鬼卫两两一组,把八个写好了众弟子名字的木桩抬了上来。木桩放定,在场众人都仔细观看起了木桩上的名字。
“乐大侠,令千金不但武艺出众,行事做派也颇有乐大侠名门之风啊,同队几人都是我朽园翘楚。”看着写有乐梦影名字的木桩,曹不疑扭头对乐天齐说道。
“曹老爷过奖,也多亏曹老爷潜心栽培,若无朽园锤炼,也不过是个娇生惯养的富家小姐。”乐天齐闻言面若平湖,对着曹不疑连声感谢,目光却不自觉的投向场中的乐梦影,双眼之中尽是慈爱之色。
“欸,乐大侠过谦了。乐小姐天资聪颖又平易近人,曹某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。”曹不疑微笑着摆摆手,又向着其他木桩看去。
站在场中的王乔中面露喜色,一脸兴奋地对着赵兴海说道:“老五,老七这次定能胜出,你看他同队之人,乐师姐自不必说,那高文扬是前几日升任靖安营副掌旗高文军的弟弟,上次朽园比试在前四之列,还有那个陆俊声,也是一把好手,上次比试也跻身前八,若非提前碰见了第一的肖云彻,说不定还能再进一步。”
“肖云彻?”听着王乔中的话,赵兴海却对这比试第一名更感兴趣,“第一名不从来都是乐梦影?”
“早就不是啦,这肖云彻练得一杆长枪,四平八稳、进退有序,与贾师傅对练都不落下风。小时看不出来,男子年长些力气自然高于女子,乐师姐剑法依旧纯熟,最后败于力气上啦。”王乔中讲的眉飞色舞,仿佛对上次比试两人的对决依然记忆犹新。
“欸,于师妹,我没别的意思,你别多想。”察觉到于清竹不善的眼神,王乔中赶紧解释起来,此时的赵兴海却在一旁不停地找着“肖云彻”的名字。
“大哥,你看,这肖云彻的队伍如何?”赵兴海拍了拍王乔中,指着一块木桩问道。
“也都是高手,与乐师姐的队伍相加,正好是上次比试的前八。”王乔中看着台上木桩,语气里多了几分丧气之意,“看来这回想要留下是无望喽。”
“赢了是朽园前八,输了便回家当‘百货王’,大哥你别愁眉苦脸的。”赵兴海闻言又拍了拍王乔中,可双目却紧盯着肖云彻的名字,眼神中流露出兴奋之色。
除了事不关己的柳大人,高台上的众人也在不停扫视着木桩上的名字,等看见了赵兴海的名字与刘世重放在一起,众人皆是神色各异,如梅芳、贾宽肖包括带着面具的赵年松,眼神中都闪过一抹诧异,这赵兴海平日里也不见与刘世重有过多交集,怎地就成了一队。
反倒是曹不疑看到两人名字后,脸上笑意更浓,先是点点头轻声说了好字,又摇摇头低声吟了个妙字,随后又开口向着场中说道:“各位小友,此次‘朽试逢春’大致规则众位已了然于胸,老夫便不赘言,要你等寻找的两样宝物,还请各位细观,记住模样。”
曹不疑边说边从袖口里取出一个宝匣,打开后露出一颗晶莹剔透的宝珠,在阳光下更显夺目刺眼,“此乃我祖上所传宝珠,不说价值连城也是稀世之珍,若哪队最终寻得胜出,此珠便赠与此队。”
话音刚落广场上又是一阵骚动,连同那位一直事不关己的柳大人也挺直了身子,能让这位财力雄厚的曹老爷说出“稀世之宝”,这珠子的价值定然不菲,获胜的队伍还能获得这颗宝珠,不少人的眼中已经起了贪婪之色。
曹不疑似乎对众人的反应早有预料,将珠子放回宝匣就交给了身边的赵年松,随后又小心翼翼的从怀中取出一个包着的锦帕,将锦帕放在腿上轻轻打开,里面却是一本破旧泛黄的古书,曹不疑双手将古书捧起,向众人说道:“第二件,便是这本剑谱,名曰《广海剑》!”
听着《广海剑》的名字,场内大多数人并未有什么异动,只有几人面色一沉。
赵兴海听到“广海”二字自然想起古寺中诸多古籍,自己这些年武艺突飞猛进,少不了那位素未谋面的“广海大师”的功劳,但这《广海剑》自己从未读过,难道是曹老爷在自己去古寺之前就跟“空匾师傅”讨要走了?可八年前就要走了,今日当作比试奖励未免说不过去,赵兴海心中一阵狐疑。
另外面色有变之人乃是高台上的贾宽肖和乐天齐,两人听得《广海剑》的名字皆是歪头皱眉,似乎想起些什么。
而反应最大的竟是一直安坐的柳大人,只见他忽然站起,面色不善地直视曹不疑。
“曹老爷,这剑谱,可否借在下一观?”柳大人声音低微,双手伸出就要接过剑谱。
曹不疑却双手一收,把剑谱又放回自己腿上,重新拿锦帕包好,“老夫偶然所得,一普通剑谱而已,不劳柳大人验看。”
“可听这剑谱名字,似与我天岚国有着莫大关系,不如就借在下一观。”柳大人边说又向前进了两步,伸手就要去拿剑谱。赵年松眼疾手快,脚下轻挪,伸出剑鞘挡在柳大人身前。
“柳大人,还请自重,堂堂天岚大国一州巡视,初到此地,还要抢个富家翁的东西不成?”曹不疑面色冷峻声若洪钟,在场之人听得都是真真切切。
柳大人面色一阵红白闪过,又后退两步坐了回去,回到了双目微闭的状态。
“各位小友已经看清了两样宝物,只要获胜者便可得之,老夫绝不食言。”见柳大人不再出言,曹不疑恢复了往日微笑,对着在场众人继续说道,“既是寻宝为胜,各支队伍一齐进入那古城稍显拥挤,还请各个队伍各派一人上台抽签,决定由哪个方位进入试炼。”
一众弟子闻言,开始交头接耳,不一会儿便有八人走上高台,这八人皆是各自队伍的核心人物,赵兴海、乐梦影、肖云彻赫然在列。
看着其余几人迟迟不出手,赵兴海一把拿过签筒,随意地抽了一根,随后在众人注视中跃下高台。到了台下才拿出那竹签与于清竹三人共同观看,竹签没有什么特别,在签尾写着一个小小的“坤”字。
“唉。”四人正在观瞧,刘世重却突然叹了口气。
自从进队刘世重也没说过什么多余的话,此时却突然叹气,让赵兴海三人心中难免疑惑。
“刘师兄为何叹气?”赵兴海一脸不解地看向刘世重。
“这恐怕是个下签,我可能也猜的不对。”刘世重脸色依旧难看,抬头看向台上的曹不疑。
下一秒,曹不疑的话就验证了他心中猜想。
“乾坎艮震巽离坤兑,对应开休生伤杜景死惊八门,老夫只是以此上古奇门之法区分各队入城方位,各位小友无需担忧各门名称。”
赵兴海惊讶地看向刘世重,想不到这富家子还懂上古奇门。
“我们从何地入城?”王乔中也十分惊讶地看向刘世重。
“西南角,死门。”刘世重语气中颓然尽显,似乎已经看见了比试的结局。
“曹老爷不是说只是区分入城方位,也不必在意门的名称吧。”于清竹听懂了刘世重担忧之事,出言宽慰。
“希望如此吧。”刘世重脸色阴郁依旧,说起话来竟有气无力,“但若有一人懂得奇门之术,又怎会忍住不做些特别安排。”
闻听此言,赵兴海三人都是一阵默然,都明白了刘世重话中深意。
就在此时,曹不疑洪钟般的声音再次响起。
“此次比试乃朽园最终一试,各位小友尽情放手一搏,若比试中伤了性命朽园也不会追究,但还请各位念及同门之谊,手下留情。”曹不疑边说边又起身,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高台中央,破天荒地对着场内弟子施了一个全礼。
“诸位,朽试逢春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