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菁寒抱着顾梦回庄园时，月亮已经爬到了中天。
银白色的月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，顾梦在他怀里挣扎，手脚乱踢，嘴里还不停骂着：“沈菁寒你放开！你个杀千刀的凶手，别碰我！”
沈菁寒的手臂像铁箍一样，把她勒得很紧，任凭她怎么闹，脚步都没停：“再闹，我就把你绑回房间，这次用铁链。”
“你敢！”顾梦气得咬牙，张嘴就往他胳膊上咬去。
沈菁寒没躲，任由她的牙齿陷进布料，隔着衣料，顾梦能感觉到他手臂的肌肉绷紧，却没听到他哼一声。
“属狗的？”沈菁寒低头看她，语气里没什么怒气，反倒带着点嘲讽，“顾姑娘这脾气，也就我能忍。换做别人，早把你扔去喂狗了。”
“你才喂狗！”顾梦松了嘴，狠狠瞪他，“我告诉你，就算你把我绑起来，我也不会认怂！等我找到机会，第一个就杀你！”沈菁寒没接话，抱着她走进庄园大门。
门口的黑衣人见了，连忙躬身行礼，眼神却在两人身上来回扫。
谁都知道阁主冷得像冰，从没对哪个女人这么“特殊”过。
顾梦被看得不自在，挣扎得更厉害：“沈菁寒你放我下来！被你的人看着，我嫌恶心！”
“嫌恶心也得忍着。”沈菁寒把她抱回西厢房，推开门，直接把她扔在床上。顾梦没防备，摔得腰都疼了，刚要骂，就见沈菁寒从腰间解下一把匕首，放在床头：“这把刀给你，要是再有人敢闯进来，不用客气。”
顾梦愣了一下，看着那把匕首——刀柄是象牙的，刀身泛着冷光，正是上次他用来割开她绳子的那把。
“你什么意思？”她警惕地看着他，“想用一把破刀收买我？还是觉得我会感激你？”
“收起你那点心思。”沈菁寒走到窗边，检查了一下被锯断的铁栏杆，眉头皱了皱，“我只是不想你死得太难看，影阁里想杀你的人，不少。”
“哦？我那么有名的吗？”顾梦来了兴致，从床上坐起来，把玩着匕首，“是你那些忠心耿耿的手下？还是跟你有仇的人？比如那个乌鸦？我看他对你，可没那么服气。”
沈菁寒回头看她，眼神里带着点探究：“你倒是观察得仔细。不过，不该问的别问，免得惹祸上身。”
“惹祸上身？你看我带怕的吗？”顾梦嗤笑，“我现在不就已经在祸窝里了吗？被你这个凶手关着，随时可能被你的手下灭口，还有比这更糟的事？”
“好吧还真有，比如偷看莲姐姐洗澡……”顾梦想起了儿时偷看邻家姐姐洗澡，被发现之后，就被莲姐姐用武力制服了，那手段之残忍，现在想起来也要倒吸一口凉气。
沈菁寒没说话，转身要走。
顾梦突然叫住他：“沈菁寒，我问你，十年前你杀我家人的时候，有没有过一点愧疚？”
沈菁寒的脚步顿住，背对着她，声音很轻：“没有。”
顾梦的白了两眼，心里对他的恨意更深了：“我就知道，像你这种冷血无情的人，根本不懂什么叫愧疚，也是……都这么大聪明了，脑子也就那么小（手指比划了一下）哪有地方装人的七情六欲呢？你放心，我会让你记住这种感觉，等我杀你的时候，一定会让你好好尝尝，什么叫生不如死。”
沈菁寒没回头，径直走出房间，锁上了门。
顾梦看着紧闭的房门，心里又气又乱。她拿起那把匕首，走到窗边，借着月光仔细看，刀身上刻着一道细小的划痕，像是被什么东西划到过。
她突然想起沈菁寒脸颊上的那道疤，心里莫名有点发堵，连忙甩了甩头：“顾梦你疯了？他是你的仇人，你同情他干什么！你同情他还不如同情一下自己的胃，跟着主人三天两头饿九顿的……”她把匕首藏在枕头底下，躺在床上，却怎么也睡不着。
外面很安静，只能听到风吹树叶的声音，还有远处传来的更声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她迷迷糊糊刚要睡着，突然听到门外传来“咚”的一声闷响，紧接着就是打斗声。顾梦瞬间清醒，抓起枕头下的匕首，躲在门后。
很快，房门被人一脚踹开，三个黑衣人冲了进来，手里的刀上还沾着血，看他们的穿着，不是影阁的人，倒像是江湖上的杀手。
“顾姑娘，奉命取你性命！”为首的黑衣人挥刀向她砍来。
顾梦早有防备，侧身躲开，匕首直刺对方咽喉。黑衣人没想到她这么厉害，连忙后退，却被顾梦抓住机会，一刀划在他胳膊上，鲜血瞬间流了出来。
另外两个黑衣人见状，立刻围攻上来。顾梦的匕首短，对付长刀本就吃亏，打了没几招，胳膊就被划了道口子。
她心里着急，刚要找机会反击，就见一道青影闪过，沈菁寒不知什么时候来了，手里的剑直刺一个黑衣人的后心，那人哼都没哼一声，就倒在了地上。
剩下的两个黑衣人见状，吓得转身要跑。沈菁寒没给他们机会，剑随身转，很快就解决了一个，最后一个黑衣人被顾梦拦住，匕首架在他脖子上：“说！是谁派你们来的？”
黑衣人脸色发白，哆哆嗦嗦地说：“是……是黑鸦副阁主！他说……说你是影阁的祸害，让我们杀了你，给阁主一个‘清净’！”
“哈？”顾梦心里一沉，看向沈菁寒。
沈菁寒的脸色很难看，手里的剑还在滴血：“我知道了，你可以走了。”
黑衣人愣了一下，不敢相信自己能活命，连滚带爬地跑了。房间里只剩下两人，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味。
顾梦看着沈菁寒，语气欠欠的：“可以啊，沈阁主，你这管理的可真到位啊，你的副阁主都要骑到你头上了，你就这么放过他？还是说，你们根本就是一伙的，演这出戏给我看？真当我和你们一样都是大聪明？”
“你觉得我像你这么无聊？”沈菁寒走到她身边，看到她胳膊上的伤口，眉头皱了皱，“过来，我给你包扎。”
“不用你假好心！”顾梦往后退了一步，躲开他的手，“我就算流血流死，也不用你碰我！”沈菁寒没理她，径直走到桌边，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，倒出一些白色的药粉，又撕了块布条。
“你要是想让伤口发炎，烂掉胳膊，就继续躲。”他语气平淡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。
顾梦看着自己胳膊上的伤口，她咬了咬牙，走到他面前，把胳膊伸过去：“我警告你，别趁机耍花样，不然我一刀捅死你！”沈菁寒没说话，拿起她的胳膊，小心翼翼地把药粉撒在伤口上。
药粉很凉，撒上去的时候，疼得顾梦龇牙咧嘴：“沈菁寒！你轻点开！想疼死我是不是？”
“嫌疼就别乱动。”沈菁寒的动作放轻了些，手指触碰到她的皮肤，带着点凉意。
顾梦的心莫名跳了一下，开始反胃，她连忙别过脸，嘴硬道：“要不是看在你还有点用的份上，我才不让你碰！等我伤好了，照样杀你！”
沈菁寒没接话，用布条把她的伤口包扎好，打了个结。
“这几天别碰水，也别再想着逃跑。”他收拾好药瓶，“黑鸦既然敢动手，肯定还有后招，你待在这里，至少安全些。”
“安全？”顾梦挑眉，“不愧是你这大聪明能想出来的，被你这个凶手关着，叫安全？沈菁寒，你的脑回路还真是清奇。”
沈菁寒走到窗边，看着外面的月光，突然说：“顾梦，你有没有想过，十年前的事，可能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？”
顾梦心里一动，看着他：“你什么意思？难道不是你杀了我家人？还是说，你想找借口洗白自己？”
“我没找借口。”沈菁寒回头看她，眼神里带着点复杂，“我只是想告诉你，李大人背后，还有更厉害的人。你要是只盯着我，只会死得更快。”
“更厉害的人？”顾梦皱起眉，“是谁？跟你有什么关系？”
“现在还不能告诉你。”沈菁寒说，“等时机到了，我会告诉你一切。”
“又是时机到了？上次有个带面纱的欠揍小姑娘也说了同样的话。”顾梦翻了个白眼，“沈菁寒，你能不能别总是说这种模棱两可的话？要么就痛痛快快地说，要么就闭嘴！我最讨厌你这种故作神秘的样子！”
沈菁寒没生气，反而笑了笑，这是顾梦第一次见他笑，不是嘲讽，也不是冷笑，而是真真正正的笑。
她看得愣了一下，连忙别过脸：“笑什么笑！我告诉你，就算你笑，我也不会放过你！”
“我没指望你放过我。”沈菁寒的笑容收了回去，“好了，你早点休息，我就在外面守着，不会再有人来打扰你。”
他说完，走出房间，却没锁门。
顾梦走到门边，看着他的背影，他就站在走廊里，背对着她，手里握着剑，像一尊守护神。
她心里莫名有点乱，回到床上，抱着枕头，却怎么也睡不着。不知过了多久，她听到沈菁寒咳嗽了一声。她悄悄走到门边，从门缝里往外看，他的脸色有点苍白，手捂着胸口，像是很难受的样子。
顾梦想起他小时候被父亲家暴，说不定落下了什么病根。
“活该。”她嘴里这么说，心里却有点不落忍。
犹豫了一下，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药瓶，这是师父留给她的止痛药，专治跌打损伤。
她打开门，把药瓶扔给沈菁寒：“这个给你，要是疼得受不了，就吃一粒。别以为我是关心你，我只是不想你死得太早，没人跟我报仇。”
沈菁寒接住药瓶，看了看她，眼神里带着点惊讶：“你怎么会有这个药？”
“我师父给我的，怎么？你还想要？”顾梦挑眉，“还想要也可以，拿十年前的真相来换。”
沈菁寒没说话，把药瓶揣进怀里，转身继续站在走廊里。顾梦回了房间，关上门，却再也睡不着了。
她看着枕头下的匕首，又想起沈菁寒苍白的脸，心里乱的很，她明明那么恨他，可为什么看到他难受，会有点心疼？
“顾梦你别傻了……”她拍了拍自己的脸，“他是你的仇人，杀了你全家，你不能同情他！等你找到机会，一定要杀了他，为你的家人报仇！”她在心里反复提醒自己，可脑海里却总是浮现出沈菁寒的样子，他抱着她时的温度，他给她匕首时的眼神，他刚才笑起来的样子……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呢……
“哎呀，难道自己不是断袖吗？太好了！”
不知过了多久，天快亮了。
顾梦迷迷糊糊刚要睡着，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。
她连忙起床，打开门，就见黑鸦带着一群黑衣人冲了过来，手里的刀都拔了出来。
“沈菁寒！你竟敢私藏顾梦，违抗影阁规矩！”黑鸦指着沈菁寒，语气很愤怒，“今天我就要替影阁清理门户，杀了你这个叛徒！”
沈菁寒握紧手里的剑，冷冷地看着黑鸦：“黑鸦，你想造反？”
“造反？”黑鸦笑了，“我这是替天行道！你为了一个女人，置影阁的利益于不顾，早就不配当阁主了！今天，我就要让你和这个女人，一起死！”
他说着，挥了挥手，黑衣人立刻冲了上来。沈菁寒没慌，剑随身转，很快就和黑衣人打了起来。
顾梦见状，也拿起匕首冲了上去，她虽然恨沈菁寒，但更不想让黑鸦得逞。
要是沈菁寒死了，她就再也找不到十年前的真相了，而且自己也要跟着被送去阎王庙。
“顾姑娘，你倒是识时务。”黑鸦看到顾梦，冷笑一声，“不过，就算你们联手，也不是我的对手！今天，你们两个都得死！”黑鸦说着，拔出腰间的刀，向顾梦砍来。
顾梦早有防备，侧身躲开，匕首直刺他的胸口。黑鸦没想到她这么厉害，连忙后退，却被沈菁寒抓住机会，剑刺向他的后背。
黑鸦顾此失彼，被剑划了道口子，鲜血瞬间流了出来。
“你们给我等着！”黑鸦知道打不过，虚晃一招，转身就跑。
沈菁寒想追，却被顾梦拦住：“别追了，这死鸟肯定还有后招，别上他的当。我们现在最重要的，是离开这里……你这个大聪明难道还准备留在这里过夜？”
沈菁寒看了看她，点了点头：“你说得对。影阁已经不安全了，我们得先找个地方躲起来。”
“我们？”顾梦皱起眉，“谁要跟你这大聪明一起？我只是不想你死得太早，没人跟我报仇。等躲过这一劫，我们就各走各的，到时候我再杀你。”
沈菁寒没说话，转身走进西厢房，收拾了一些东西，又把那把匕首递给顾梦：“拿着，路上用。”
顾梦接过匕首，跟着沈菁寒走出庄园。外面的天已经亮了，街上有了行人。两人不敢走大路，只能绕着小巷走。
顾梦跟在沈菁寒身后，看着他的背影，心里又气又乱，她怎么也没想到，自己竟然会和杀父仇人一起逃亡，这不是白眼狼行为吗，这事传出去，自己以后在江湖上怎么混？
“沈菁寒，我问你。”走了一会儿，顾梦忍不住开口，“黑鸦为什么这么恨你？你们之间，到底有什么恩怨？”
沈菁寒回头看她，眼神里带着点复杂：“他是我师父的儿子。当年我师父去世，把影阁传给了我，他一直不服，觉得影阁应该是他的。”
“原来如此，世子之争啊，那不奇怪那不奇怪。”顾梦点了点头，“这么说，他早就想杀你了，我只是他的一个借口？”
“可以这么说。”沈菁寒说，“不过，他背后还有人支持，不然他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造反。”
“又是背后的人？”顾梦皱起眉，“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肯告诉我，那个人是谁？”
“等我们到了安全的地方，我自然会告诉你。”沈菁寒说，“现在，别说话，小心被黑鸦的人发现。”顾梦没再追问，跟着他继续走。小巷里很安静，只有两人的脚步声。
顾梦心里突然有了个念头，或许，十年前的事，真的不像她想的那么简单。
沈菁寒虽然杀了她家人，但说不定，他也是被人利用了。
“顾梦你别傻了，你可不是大聪明。”她在心里提醒自己，“就算他是被利用的，也不能改变他杀了你家人的事实。你一定要记住，你的目标是利用他，把背后的人一个个揪出来，利用完就杀了他，为你的家人报仇。”
两人走了大概一个时辰，终于来到了城郊的一座破庙。
沈菁寒推开门，里面布满了灰尘，看起来很久没人住了。
“我们先在这里躲几天，等风头过了再说。”他说。
顾梦走进破庙，找了个干净的角落坐下，看着沈菁寒：“现在算安全了？你可以告诉我了吧？那个背后支持乌鸦的人，到底是谁？”
沈菁寒走到她身边，坐了下来，沉默了很久，才开口：“是李大人。”
“李大人？”顾梦愣了一下，“就是十年前我父亲弹劾的那个李大人？他怎么会跟这臭鸟勾结在一起？”
“李大人一直想掌控影阁，用来对付他的政敌。”沈菁寒说，“当年我杀你家人，就是受了他的指使。他说你父亲要揭发他的罪行，让我必须杀了他，不然影阁就会有麻烦。”
“所以，你还是杀了我家人的凶手！就算是受了别人的指使，你也难辞其咎！”
“我知道。”沈菁寒看着她，眼神里带着点愧疚，“我没说我没错。我只是想告诉你，真正的幕后黑手，是李大人。你要是想报仇，应该先找他。”
“找他？”顾梦笑了，笑得眼泪都快出来，“你这大聪明，竟是说些风凉话。我当然会找他！但你别高兴太早，我会杀你的，你跑不掉！沈菁寒，你别以为用李大人当借口，就能让我放过你！你欠我的，欠我家人的，我一定会让你加倍偿还！”
沈菁寒没说话，只是默默地看着她。
破庙里很安静，只有风吹过窗户的声音。
顾梦看着他沉默的样子，心里那是又气又乱，她明明那么恨他，可看着他眼底的愧疚，竟然有一丢丢不忍心下手，她甚至不敢承认，刚才和他一起打黑鸦的时候，竟有过一丝“并肩作战”的错觉。
“别这么看着我。”顾梦别过脸，假装整理匕首，“我可不会因为你说了句‘李大人是幕后黑手’，就忘了你手上的血。你欠我的，一分都少不了。”
沈菁寒没接话，起身走到破庙门口，看了看天，乌云越来越密，风也大了起来，看样子是要下暴雨了。
他转身回到顾梦身边，从包裹里掏出一块干饼，递了过去：“先吃点东西，不然等会儿下雨，想找吃的都难。”
顾梦瞥了眼那块干饼，上面还沾着点灰，皱了皱眉：“你就给我吃这个？沈阁主的日子，也这么寒酸？还是说，你故意想饿着我，等我没力气了，好方便你动手？”
“爱吃不吃。”沈菁寒收回手，自己咬了一口干饼，咀嚼的动作很慢，“我没那么多心思算计你，要是想杀你，在庄园里就动手了，不用等到现在。”
“那可不一定，你这大聪明思维模式远离常人。”顾梦哼了一声，“说不定你是想让我活着，好利用我对付李大人。等李大人死了，再回过头来杀我，既报了仇，又能落个‘为民除害’的名声，多好。”
沈菁寒停下咀嚼，看着她，眼神里带着点无奈：“在你眼里，我就这么不堪？”
“不愧是大聪明，这种话都说的出口……不然呢？”顾梦挑眉，“杀了我全家，又把我关起来，现在还跟我讲‘不堪’？沈菁寒，你要是真觉得自己无辜，就该把刀架在脖子上，让我报仇，而不是在这里跟我磨嘴皮子，跟个弱智似的。”
沈菁寒没说话，把剩下的干饼递给她：“吃吧，别跟自己的肚子较劲。”
顾梦犹豫了一下，还是接了过来，她确实饿了，从昨天到现在，只喝了一碗粥，吃了半碗米。
她咬了一口干饼，有点硬，还带着点霉味，却也顾不上那么多了，几口就吃完了。
刚吃完，外面就下起了暴雨，雨点砸在破庙的屋顶上，发出“噼里啪啦”的响声，像是要把屋顶砸穿一样。
风从窗户缝里灌进来，带着雨水的湿气，顾梦忍不住打了个寒颤。沈菁寒见状，走到窗边，用几块木板把窗户挡住，又从包裹里掏出一件外袍，扔给她：“穿上，别着凉了。”
顾梦接住外袍，是件青色的长衫，带着沈菁寒身上的淡淡的墨香。
她皱了皱眉：“你的衣服？多久没洗了，都是你的味儿，我才不穿，沾了你的味道，我嫌脏。”
“嫌脏也得穿。”沈菁寒走到角落里，背对着她坐下，“要是你生病了死了，没人跟我报仇，我还觉得可惜。”
顾梦瞪了她一眼，看着那件外袍，又看了看外面的暴雨，犹豫了一下，还是穿上了。
外袍很长，快到她的膝盖，还带着点他的体温，很暖和。
“哎，多希望自己身上穿的是美人的肚兜啊……”
她走到沈菁寒身边，也坐下，故意用肩膀撞了撞他：“喂，大聪明，我问你，你小时候被你爹打的时候，是不是也像现在这样，只能躲在角落里发抖？”
沈菁寒的身体僵了一下，没说话。
顾梦继续说：“看来是喽。我还听说，你在学堂的时候，被老师当众掌掴，骂你‘下贱’，是不是真的？那时候你心里怎么想的？是想杀了那个老师，还是想快点长大，好报仇？”
沈菁寒突然转头看她，眼神里带着点戾气：“顾梦，别太过分。”
“过分？彼此彼此。”顾梦笑了，“我只是在跟你聊‘过往’而已，怎么就过分了？你能杀我家人，我就不能提你的过去？还是说，你觉得你的过去很丢人，不想让别人知道？没想到你这大聪明还是有脑子的，还知道羞耻啊……可惜脑子没有核桃大”
沈菁寒的拳头攥得咯咯响，指节都泛了白。
顾梦看着他的样子，心里竟有了点报复的快感：“怎么？想打我？来啊，反正我打不过你，你要是想动手，就尽管来，正好让我看看，你这个凶手，到底有多狠。”
沈菁寒深吸一口气，慢慢松开拳头，转过身，背对着她：“别再提我的过去。”
顾梦看着他的背影，心里突然有点空落落的，她以为自己会很开心，可看到沈菁寒这副样子，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。
她沉默了一会儿，轻声说：“我爹以前也经常教我读书，他说，读书不是为了当官，是为了明事理，辨是非。他还说，不管以后遇到什么事，都要守住心里的善良，不能做伤天害理的事。”
沈菁寒没说话，却也没打断她。
顾梦继续说：“我娘很温柔，会做很多好吃的，每次我生病，她都会守在我床边，给我讲故事。我还有个弟弟，比我小两岁，很调皮，总爱跟我抢东西，可每次我被别人欺负，他都会第一个站出来保护我。”
她的声音越来越低，带着点哽咽：“可他们都死了，被你杀了。沈菁寒，你知道吗？我有时候会梦到他们，梦到他们笑着叫我的名字，可我一伸手，他们就不见了，只剩下一片血……”
沈菁寒的肩膀微微颤抖了一下，却还是没说话。
顾梦擦了擦眼泪，语气又变得尖锐起来：“你以为你很可怜？被你爹家暴，被老师看不起？可你再可怜，也不能把你的痛苦，发泄在别人身上！我家人招你惹你了？他们凭什么要死？”
“我知道。”沈菁寒的声音很轻，带着点沙哑，“我没说他们该杀，也没说我可怜。我只是想告诉你，有些事，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。当年我杀你家人，确实是受了李大人的指使，可如果我不那么做，影阁里的几百号人，包括我妹妹，都会死。”
“所以你就选择牺牲我家人？”顾梦看着他，眼神里带着点失望，“沈菁寒，你跟李大人，没什么区别。过我要是你，怕是会和你做同样的事情。我理解你的行为，但是这不代表我不会报仇……”
沈菁寒没反驳，只是默默地看着外面的暴雨。
破庙里很安静，只有雨声和风声，还有两人之间压抑的沉默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雨渐渐小了。顾梦站起身，走到门口，看着外面湿漉漉的地面：“雨小了，我该走了。”
沈菁寒也站起身，看着她：“你要去哪里？”
“去哪里跟你没关系。”顾梦说，“反正我不会再跟你待在一起，看着你，我就觉得恶心。”
沈菁寒没说话，从怀里掏出一个令牌，递给她：“这个你拿着，是影阁的令牌，遇到影阁的人，他们不会为难你。”顾梦看着那个令牌，黑色的，上面刻着一只黑鸟，正是影阁的标志。
她皱了皱眉：“不愧是大聪明，你副阁主都叛变了，你觉得拿了这个有用吗？我不要你的东西，免得沾了你的晦气。”
“拿着，不管有没有用。”沈菁寒把令牌塞进她手里，“不是为了帮你，是为了让你活着，好跟我报仇。要是你死了，我会觉得很无趣。”
“哟呵，你居然主动把刀架脖子上等我砍啊……不愧是你。”顾梦看着手里的令牌，又看了看沈菁寒，嘴上虽然欠，但心里五味杂陈。
她把令牌揣进怀里，转身就要走。
沈菁寒突然叫住她：“顾梦。”
顾梦停下脚步，没回头：“大聪明还有什么事？”
“李大人身边有个护卫，叫‘鬼手’，武功很高，你要是遇到他，一定要小心。”
沈菁寒的声音很认真，“还有，别一个人去报仇，你斗不过李大人的。”
顾梦没说话，径直走出了破庙。
沈菁寒站在门口，看着她的背影渐渐消失，心里莫名有点空落落的。
他掏出顾梦给他的那个药瓶，握在手里，药瓶很凉，却带着点顾梦的体温。
“顾梦，你一定要活着。”他轻声说，“等我解决了黑鸦和李大人，再跟你了断。”
说完，他转身走进破庙，收拾好包裹，也消失在雨幕里，他要去找黑鸦，解决影阁的内乱，也要去找李大人，为当年的事，做个了断。
而顾梦，拿着沈菁寒给的令牌，走在湿漉漉的小路上，心里却乱得像一团麻。
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，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报仇。她只知道，她不能再像以前那样，只盯着沈菁寒，她要找李大人，找那个叫“鬼手”的护卫，为她的家人，讨回公道。
雨还在下，不大，却像是要把整个江南都淹没一样。
顾梦的背影，在雨幕里越来越小。
她一定会报仇，一定会………………